大文化环境失落,使土家织锦的原初功能逐步丧失。众所周知,土家织锦是土家族先民们在结草为服、绩织而衣的历史发展过程中产生并不断臻于完善的。“家家有织女,户户闻机声”是当时状况最好的写照。随着现代文明的进程不断加快,湘西各族人民物质生活的不断改善,土家织锦作为出阁女的嫁妆、“裙被之属”的实用功能都被彻底淡化。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土花铺盖”完全被经济实惠的化纤品所替代。当今土家族女儿出阁时,完全使用“土花铺盖”的已经微乎其微。
在土司制度盛行时期,作为地方向朝廷表示忠心贡纳的珍品,土家织锦受到历代封建统治者的喜爱。光绪时期《龙山县志》云:“绩五色线为之,文彩斑斓可观。俗用以为被或巾,故又称‘峒巾’。”这即是当时情况的真实写照。由此可见,在当时,土家织锦不仅具有实用功能,同时还担当着传播民族文化的重任。然而,时过境迁,“打花”费工费时,工序繁琐,全凭手工操作,技艺口传心授,相对而言,化纤品的实用经济功能远远超过了土家织锦。在机器化生产已完全取代手工生产的时代环境中,其传承的文化空间急剧萎缩。即使在最边远的山区,也受到前所未有的影响,廉价的印提花床单代替了厚重传统的西兰卡普。婚嫁新办、土家传统节日的淡化等等,使得土家织锦的活动展示平台日益减少,地域的民族文化逐渐被时尚的强势文化所吞噬。四县原生态的西兰卡普分布区域从解放初期的100余个乡,萎缩到目前仅以苗儿滩镇为代表的狭小范围,并还有继续退缩的现象,后果不堪设想。最初的文化环境都已彻底改变,是导致土家织锦工艺濒危的最重要原因。
大文化环境的改变还在于民族地区正发展社会经济的“阵痛”过程之中,这就是接受先进生产技术与保留民族民间工艺的矛盾。社会经济向前发展的前提是改变生产方式的同时还必须改变生产产品的技术,这对于土家织锦的传承几乎是致命的一击,这直接改变了土家族人在传承土家织锦技艺方面的文化认同和对其文化价值的坚守,如果不通过提高对其文化价值的认知来达到保护与传承的目的,其保护很难收到预期效果。
大文化环境的失落还表现在土家织锦织造的审美趣味和审美倾向等方面的改变。土家织锦以图纹命名,但“名存形异”又是其重要的艺术特色之一。传统的西兰卡普有360余种,其中斜纹彩色织锦200余种,平纹素色织锦150余种,土家花带50余种。图纹题材涉及动物、植物、生产生活、抽象几何等七大方面。其图纹种类的数量是全国少数民族织锦中罕见的。然而如今的西兰卡普仅剩有80余种,其中还有一半平时很难见到。像传统图案四十八勾、岩墙花、万字流水、蝴蝶双鱼等图案,无一不是土家先民在生产生活中建立的对事物的认知,通过其物化的艺术手法进行表达。它们所赋予的文化内涵丰富,具有强烈的隐喻意义,是民族心理、民族审美、民族文化的直接体现。它们在织造过程中对技艺的要求之高,使得传承技术要求更高。现代工艺追求的简单明快对其复杂烦琐的技艺水平构成严重的威胁。
人才流失和技艺的逐步消亡是导致土家织锦技艺濒危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全国现有土家族人口800多万。但能讲土家话的人口已不足16万。根据调查,目前在湘西能够独立织造土家织锦的技师不足2000人,其中有国家级传承人2人,行业授予国家级传承人14人。而且在这些人当中,大部分年事已高,同时,担心仅有菲薄的收入会遭受竞争的冲击,真正带徒授艺者不多,其中有很多人被湖北省作为技术人才挖掘而去,使得土家织锦技艺在原生地的传承显得更加举步维艰。根据马克思的观点,民族是一个拥有共同语言、共同风俗习惯、共同生活地域以及表现在民族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的共同体。土家织锦工艺与实物所承载的信息,是土家族民族身份的重要标志之一。作为一项具有传统性质的民族工艺,目前传承锐减,流布地区日益萎缩。因为原初功能的丧失,从根本上动摇了土家织锦的传承基础,必然导致传承锐减。任何一项传统技艺的传承都离不开作为主体的传承人。需求关系的改变,使得土家织锦传承活动从“家家有织女,户户闻机声”迅速转变为传承急剧萎缩,甚至难以为继。
传统原生态土家织锦实物大量流失。土家织锦在从产生到成为具有实用工艺实物的过程中,一代代优秀的传承人创造了难以计数的精品,无论是织造工艺,还是着色技术,都有独到的创造,并深深地打上了时代的烙印。这些实物不但见证了整个湘西地区土家织锦的产生发展,也代表着本民族物质、文化生活的创造水平与独特内涵,是研究土家族历史、文化、经济、政治、民族心理的物化和具象实物。其蕴含的各方面价值,成为收藏与流通的利益驱动。近年来,收购者在各土家族聚居区往来穿梭,将成批的具有研究保存价值的织锦实物悉数搜罗而去,即便交通极为闭塞的村寨也未能幸免。其中大部分织锦流入湖北、广东甚至国外。据本书编写组在保靖县清水乡所做的调查,近五年来,在门前村被民间收购者收购的民国以前的实物不下百件,村民自家保存的实物已几近为零。在2007年底湘西自治州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中心进行的实物征集活动中,征集范围涉及龙山坡脚、靛房等偏远山区,发现土家织锦实物流失情况相当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