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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傩愿第三十一节:孟姜女戏书

作者:石启贵 【字体:

孟姜女故事是在长期的封建社会中产生、流传,以倾诉繁重的徭役给人民带来的痛苦为中心内容的一个大型的民间传说,同时,它又是一个复杂的历史文化现象。自上世纪20年代开始,文艺界、史学界即对此传说展开了深入的研究,70年代后这一研究更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在不少研究领域取得了共识。

在湘西苗区流传的《孟姜女》戏文,有的抄本将范启良记为“万杞梁”、“万喜良”、“范杞良”等,将癞子哥记为“菜子哥”,但故事情节却大同小异,即通过孟姜女与范启良的爱情悲剧,歌颂了孟姜女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和对封建统治的反抗斗争精神。

作为一个完整的剧本,应对人物的上下场、场景及做戏作细致的交代,但原本较为粗糙,只是记下了人物角色唱词和主要道白,尤其是寻夫以后的戏文,因剧情的时空大,跳度大,情节曲折多变,涉及人物众多,故几乎由戏而转入说书,这不能不是原本的一大不足。但原本剧情完整,仍有着不可轻视的研究价值。

人物:孟姜女(简称“姜女”)

范启良(简称“启良”)

孟员外(简称“孟公”)

姜母

癞子哥、嫂(简称“哥、嫂”)

梅香

公差(简称“差”)

启良:(唱)坛前锣鼓响当当,范郎一步赴傩堂。

来在户主高厅上,一二从头说原章。

我家住在华州(华州:州名,西魏废帝三年(554年)改东雍州置。治所在华山(今华县),隋大业初废,唐武德初复置。)地,范家庄内是本乡。

父亲名叫范国宝,母亲年老又贤良。

大哥名叫范启禹,二哥启群是豪强。

只有我今年纪小,取名叫做范启良。

父母生我三兄弟,三个兄弟本非常。

范郎年轻十五岁,每日早早在学堂。

不觉一日眼前事,秦王又要筑城墙。

便差两位公差到,容我父母去商量。

本当要我大哥去,家中无人管钱粮。

本当送我二哥去,无人耕田养爷娘。

只有我今年纪小,筑城功夫我承当。

黄篾筲箕买一担,桑木扁担五尺长。

细篾斗篷买一个,麻耳草鞋买一双。

唯有大嫂心肠好,急时洗衣临时浆。

二嫂心肠同样好,花巾包饭送范郎。

衣服鞋袜来包起,又包金银备兵荒。

收拾包袱并雨伞,方才辞别我爷娘。

先到堂前叩良愿,范郎起步走远乡。

离别堂前并宗祖,早晚范郎不烧香。

辞别家庭兄和弟,服侍堂前我爷娘。

大哥送到黄茅岭,二哥送到养牛房。

兄弟三人伤离别,哭哭啼啼痛心肠。

流泪眼观流泪眼,你断肠来我断肠。

不唱兄弟分别事,两脚忙忙往前行。

一路行得多时久,当时就要见秦王。

公差不肯容停住,远远看见一砂场。

来到秦王金殿上,秦王吩咐筑城墙。

桑木扁担五尺长,日挑土来夜筑墙。

脚冷踩在黄土上,手冷就在怀内藏。

劳苦工作做不过,一心只想转回乡。

三更半夜跳墙走,一根短棍带身旁。

四更行来五更走,日夜兼程到天光。

今日孟家庄上过,只见日头渐渐黄。

范郎思想前面走,只怕官府拿范郎。

范郎想在水边躲,又怕水边有猖亡(猖亡:指非正常死亡之鬼。)

范郎思想山中躲,又怕山中有虎伤。

范郎思想田中躲,又怕田中有蚂蟥。

范郎看见杨柳树,杨柳树上去躲藏。

早上躲到辰时候,躲了半日饿断肠。

(爬在一旁柳树上,作休息状,姜女上。)

姜女:(唱)青云缕缕赤云开,澧州(澧州:隋开皇九年(589年)置松州,不久改为澧州。治所在澧阳(今湖南省澧县)。)姜女下凡来。

青云护起孟姜女,紫云护起孟姜来。

别的闲言且休唱,听唱当初女孟姜。

听唱当初孟姜女,从头一二说端详。

家住江西南昌府,安城县内有亲房。

奴身本是姜家女,随母下堂孟家庄。

孟老太公家豪富,鹤飞不过好田庄。

南起高楼北起仓,家中不少万年粮。

孟老坐在龙头上,十重瓦屋九重墙。

二十四层琉璃瓦,地下青砖放豪光。

我姓孟来又姓姜,每日房中绣鸳鸯。

一绣黄龙来戏水,二绣鲤鱼下池塘。

三绣老鼠梁上走,四绣猫儿下地藏。

五绣五龙来相会,六绣金鸡配凤凰。

七绣天上七姊妹,八绣神仙过长江。

九绣黄河有九曲,十绣十子上天堂。

绣得二龙来抢宝,又绣双凤去朝阳。

左绣红日右绣月,并绣堂前爷和娘。

桩桩心事都绣过,青铜明镜巧梳妆。

左梳左挽盘龙髻,右梳右挽插花黄。

盘龙髻上戴簪子,插花行内戴麝香。

头上金钗十字带,耳戴金环菊花黄。

身穿九州大红袄,脚踏凤头鞋一双。

腰系罗裙十八副,红绿飘带配两旁。

行似百花风摆柳,坐似观音赴道场。

爷娘好似三冬雪,盖住梅花不放香。

燕子双双梁上走,打动青春少年娘。

开门偷看窗外事,一柱梅花自主张。

奴家今年十八岁,花心扰乱要招郎。

堂前请出父和母,我与父母作商量。

(呼)爹爹!妈妈!(孟公、姜母上)

姜母:(唱)天长久来地久长,逍遥快乐过时光。

一日三餐茶和酒,沉醉东风坐高堂。

我女叩请爷娘上堂,有何话说。

姜女:爹娘在上,听儿道来。

(唱)深深拜来拜爷娘,爷娘在上听原章。

有事来在高厅上,无事不敢见爷娘。

昨日园中观花朵,百鸟也有两成双。

兽物也有成双对,奴家一人守空房。

光阴似箭催人老,日月如梭昼夜忙。

玉种兰田荒得久,奴家何日结成双。

特来禀告父和母,容儿早去早成双。

拜问二老如何说?快来吩咐作主张。

孟公:(唱)女儿听来听原章,女儿说话不思量。

只有男儿招妻子,哪有女儿去招郎?

在家由父来管教,可谓孝顺二爷娘。

若有是非来入耳,叫你爷娘面无光。

姜女:(唱)深深拜来拜爷娘,爷娘在上听原章。

男从十五招妻子,女人十五招儿郎。

要学阴州(阴州:查无此地名,似为笔误。)杨五姐,结拜哥哥杨六郎。

莫学西河萧氏女,青春年少守空房。

天上牛郎配织女,七姐下凡配董郎。

伏望爷娘容我去,容儿早去早成双。

孟公:(唱)女儿听来听原章,细听为父说比方。

昔日有个妙庄王,所生三女甚高强。

大姐二姐招驸马,只有三姐不招郎。

修行得道白雀寺(白雀寺:似为虚拟寺名,无考。),万古千秋受灯香。

我儿要学妙三女,千年万代把名扬。

好好房中绣花朵,莫来堂前闹爷娘。

姜母:(唱)老爷听来听原章,细听我老伴说短长。

是个男子爷管教,是个女子我主张。

婚姻二字前生定,只要儿郎两相当。

伏望老爷容她去,容她早去早成双。

孟公:讲这话儿我也明白了,想这老伴,不是正经,养一女儿,毫无管教,听我骂她几句。

(唱)老婆娘来颠花娘,你今说话不思量。

母亲顽梗子顽梗,懦弱女子懦弱娘。

不怕旁人来耻笑,娘混账来女混账。

是你闲日不管教,女儿花心乱纲常。

姜母:老公,此女乃是姜家之女,不如做个人情,准她出去,岂不是好吗?招得好的,杀猪宰羊,与他成亲。招得丑的,永远不许见爷娘。

孟公:听了此言,只得允许。

姜母:儿呀,你爹爹容你去招,要招好的。

姜女:孩儿知道,伏望二老爹,打发梅香,与儿做伴。

姜母:还要问你哥哥一声,看他准也不准。我们回房休息了(下)

姜女:要报哥哥知道。好,我就叫他。(呼)哥哥!哥哥!(哥上)

哥:来了来了。

(唱)堂前锣鼓响堂堂,我孟癞哥哥赴傩堂。

堂前锣鼓响多多,门内我撞来癞子哥。

妹妹叫我为的何事?

姜女:为的我和别人的事。

哥:私人事啊,我晓得了,是想找个妹夫?

(姜女羞惭不答,默认。)

妹妹呀,你要招郎,我为兄的,也不能不管。你听我道来。

(唱)招郎莫招瞎子郎,招得瞎子不风光。

三更半夜摸不着,一摸摸到屁股上。

招郎莫招癞子郎,招得癞子不风光。

三更半夜癞子痒,好似老鼠剥高粱。

招郎莫招驼子郎,招得驼子不风光。

五月五日驼子走,好似龙船下长江。

招郎莫招麻子郎,招得麻子不风光。

三更半夜摸一手,浑如摸着坐板疮。

招郎莫招跛子郎,招得跛子不风光。

三更半夜爬条起,好似犁辕靠床上。

招郎莫招当兵郎,招得当兵不风光。

关饷三天吃饱饭,三日过后吃米汤。

招郎莫招聋子郎,招得聋子不风光。

十字街前去打酒,酒罐挂在耳朵上。

招郎莫招胡子郎,招得胡子不风光。

三更半夜摸一手,好似蓑衣盖酒缸。

招郎莫招哑子郎,招得哑子不风光。

三更半夜不说话,好似公羊爬母羊。

妹妹既然要招郎,癞子也有嫂嫂,请她出来。

(呼)嫂子快来!(嫂上)

嫂:(唱)堂前锣鼓响堂堂,孟家嫂嫂赴傩堂。

堂前锣鼓响沉沉,孟家嫂嫂赴傩庭。

闻听妹妹来叫我,三步将来两步行。

妹妹叫我因何事?

姜女:今年奴家想去招郎。

嫂:(唱)嫂嫂与你行一礼,一二从头说短长。

嫂嫂劝你莫着慌,好好听我莫招郎。

猫儿不吃死老鼠,天赐姻缘自成双。

姜女:(唱)嫂嫂听来听原章,细听奴家说短长。

堂前拜上老父母,想去招郎自主张。

奴家绣房发誓愿,三重誓愿报上苍。

一重誓愿在佛前,敬佛烧香告上天。

若有郎君亲看见,结发夫妻到百年。

二重誓愿在高楼,手拿红丝锁鞋头。

若有郎君亲看见,夫妻相伴永不休。

三重誓愿在奴房,手执红丝绣鸳鸯。

若得郎君亲看见,不用媒人两成双。

三重誓愿都说了,愿嫁高门大户郎。

出门撞遇老年人,也是人争命不争。

出门撞遇一官人,也是奴家命生成。

出门撞遇一相公,也是奴家命中定。

出门撞遇三岁孩,也是奴家命招来。

出门撞遇都说了,不论贫富结成婚。

姜女:待我叫梅香来。(呼)梅香,快来,我们去花园玩玩。(梅香上)

哥:好!那就由妹妹自己做主。

嫂:我也没有不同意的。你自作主张吧!(哥嫂下)

姜女:(唱)梅香听来听原章,今日花园会成双。

不知梅香如何说?快来帮我作主张。

梅香:(唱)姑娘堂前将我唤,要去花园有原因。

要去花园观花朵,桃花又是一年春。

姑娘打扮美如花,花有清香月有阴。

小姐,梅香到了。

姜女:好!今日天气晴和,你陪我花园走走,奴在家中闷得慌。

梅香:好,这就走。小姐一路小心。(走)

梅香:(唱)出行有了一里路,不觉来到东华门。

双手拍开双须锁,轻轻推开两扇门。

姜女:(唱)一进花园观四方,一对嫩笋高过墙。

十指尖尖如嫩笋,奴的姻缘在何方?

梅香:今日出门不好兆头,怕的是一去会死。

姜女:我说梅香,若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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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民国时期湘西苗族调查实录.还傩愿卷》
日期: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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