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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傩愿第二十六节:上熟

作者:石启贵 【字体:

灯残漏尽,万籁俱寂,愿主家依然灯火闪烁,人语喧哗。厨师将煮熟的猪羊内杂,装成各二十四碗,呈放于傩祭桌上。装盘之人一一点验,务必使碗碗心肝肚肺基本倾于一致,这是原始平均主义在傩祭中的再现。此堂法事实是“交牲”的延伸,意在宴请众神。

(巴代包红帕,穿红衣,带冠匝,负柳巾。猪羊之肉,现已煮熟,将之心肝肺脏等各切成二十四碗并各二十四串,置于堂中大桌之上。另在桌上簸中置五个酒杯;在另一小簸中,置猪羊之颈肉各一块,上插香烛三二枝,“良愿”一个。“良愿”即许傩愿时在白纸上写下的愿文。将其折好,缚在标上,插留于神龛之香炉碗中。我地从来对于此良愿还旧许新,常留不绝。俗曰“良愿”是也。其余之猪羊肉均放于大桌子上,插香烛多少不等。诉箱一个,亦放在桌上。且将宰刀插在猪羊肉上,刀上附些纸钱。此时另备未吃过之酒一缸,置于桌旁,名曰“愿酒”,乃尊敬圣神之道也。桌上又摆豆腐一块,备斋神食用。肉和豆腐上均放些盐。以上等物置于桃源洞前,巴代立在大桌后方。)

(唱)一莫忙来二莫慌,等我法师穿衣裳。

一莫忙来二莫急,等我法师穿红衣。(初穿衣时唱)

公王请出龙凤殿,娘娘请出绣花亭。

三清证盟当庭坐,诸位祖师镇乾坤。

老君请出茅山殿,四大元帅两边分。

当初许愿心对口,如今还愿口对心。

(当初许愿时口说什么,心想什么,如今亦然,乃致诚之意。)

当初许愿也在香炉头上许,如今还愿也在香炉头上还。

当初许愿把茶许,如今还愿把酒还。

当初许愿人也疏,如今还愿满堂门。

当初许愿金似铁,如今还愿铁似金。

(当初许愿,求神保佑一切,均蒙如愿。)

当初许你明炉信香当庭摆,明光宝烛摆当庭。

愿酒一缸当庭摆,豆腐一筵摆当庭。

旗花果粮当庭摆,鸡鱼三牲摆当庭。

贡猪一头当庭摆,胡羊一只摆当庭。

鸡料马料当庭摆,吊飞满堂在当庭。

金银钱财当庭摆,川刀纸钱摆当庭。

台桌椅凳当庭摆,“良愿”一折摆当庭。

二十四钱当庭摆,二十四标摆当庭。

鸣锣敲鼓当庭摆,庆贺玉壶摆当庭。

金洞银洞当庭摆,金标银标摆当庭。

一物一件当庭摆,一数一齐摆当庭。

金刀二把当庭摆,洋究海沙摆当庭。

信钱一箱当庭摆,诉文一通摆当庭。

明灯照耀当庭摆,一起将来谢皇恩。

(至此左手做祖师手诀,口唱祖师名。)

叩请祖师某名,本命生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上前穿衣戴帽,无事不敢来相奉请。

寅时叩请寅时到,卯时叩请卯时临。

前往桃源仙洞去,与我弟子交熟牲。

(祖师之多寡及其姓名生辰,各不一致。)叩请祖师一坛、二坛、三坛两教,千人同坛,万人共教,师傅人等,上前穿衣戴帽,无事不敢来相奉。弟子有事叩请你,前往桃源仙洞去,与我弟子交熟牲。上坛祖师叩完毕,(又将右手作祖师手诀)又叩三代祖先神。故高祖父某名,故曾祖父某名,故祖父某名,故先考某名,故叔伯父某名。

(唱)前往桃源仙洞去,与我弟子交熟牲。

顿一脚来喊一声,祖师家先降来临。

师在阴间交得清,弟在阳间交得明。

二郎振动锣和鼓,弟子上熟一时辰。

(锣鼓响。巴代吹牛角三声,又叩请祖师,念其姓名生辰及家先神之姓名。)奉请四季防身保命,护我弟子身前身后,身左身右,依我弟子,交钱得过,度纸得明。装盘上熟三炷明炉信香,交在玉炉之中。明光宝烛,交在蜡烛殿内。明灯照耀,交在本堂本殿。愿酒一缸,交在茶房酒殿。豆腐一筵,交在磨房之内。鸡鱼三牲,交在鸡栖笼中。河水江波,糯米粑粑,交在打粑堂内。旗花吊飞,交在本堂本殿。信钱一箱,勾愿疏文一通,串刀大会银钱,交在金银库内。鸡料马料,交于仓厫门口。廿四标,交于灵公圣母手。琉璃杯盏,交在窑堂瓦殿。贡猪一头(或二头),交在猪楼。白羊一只(或二只),交在羊圈。心肝五脏,大肠小肚,四脚四腿,五花等肉,交于肉堂肉部。洋究海沙,交在厨房殿内。“良愿”一折,交在火炉万丈。一物一件,一数一齐,一起交送当境开荒天下、名山大川、五岳圣帝、东州南殿、西州北殿、证盟三清、玉皇众神、某氏门中三代祖先、下坛兵将、上坛祖师、师傅人等,交到桃源仙洞,交得明明,度得清清。我交不到,祖师、家先与我交到。我度不明,祖师、家先与我度明。放下左阴右阳。(旁人替巴代将筶子丢下,讨顺筶。否则重来。)收我弟子,本命元辰,归身附体,头高三丈,火烟登天。(念毕,吹牛角,敲角,同第四节“铺坛”之敲角,念咒亦同。至毕,停锣鼓。巴代发问。)酬愿户主猪是几年的猪?(旁答:“是三年的猪。”)羊是几年的羊?(旁答:“是三年的羊。”)酒是几年的酒?(旁答:“是三年的酒。”)

(师唱)二月犁耙三月种,三月清明插早秧。

五六月间看田水,田头田尾水洋洋。

田头兴来田尾旺,春秋寒热好时光。

七八九月收获了,担担将来挑上仓。

东家婆婆多奇巧,水碾碓舂破黄糠。

一斗米用三个曲,未满三朝满缸香。

大姐说是香甘草,二姐说是香蜂糖。

隔壁三家人也醉,开缸十里尽闻香。

别人作酒待贵客,户主作来供圣王。(至此用念咒)

伏以!酬愿户主,猪是三年的猪,羊是三年的羊,酒是三年的酒,恭请东州南殿、西州北殿、证盟三清、玉皇众神、当境开荒天下、名山大川、五岳神帝、门外天地虚空、三界万灵、三代祖先、下坛兵将、上坛祖师,与我弟子打开封头愿酒一缸。(巴代用马鞭头刺入酒缸中,提马鞭上来。)引请东州南殿、西州北殿、证盟三清、玉皇众神,先领先吃,先吃先尝;引请当境开荒天下、名山大川、五岳神帝,先领先吃,先吃先尝;三代祖先、天地虚空、下坛兵将、上坛祖师,先领先吃,先吃先尝。弟子吃了长命富贵,寿命延长。等我弟子尝一尝。(将马鞭头略伸于口中)甜又甜,香又香,户主作酒香蜂糖。(至此右手摇师刀,左手持柳巾,立在猪羊股后,念劝酒咒。)打开封头愿酒一缸,上熟圆满杯酒,奉劝东州东殿敕符师、南州南殿敕符师,(下同第四节“铺坛”之“劝酒”,惟异头句,即更改为“打开封头愿酒一缸,上熟圆满杯酒”,余咒皆同。劝毕,舞柳巾亦同。舞毕,停锣鼓,继续念咒。)弟子庆贺已毕,只有信钱一箱,勾愿疏文一通,理当宣读,请侧耳听闻。(至此念疏文。户主双手捧着疏箱,同巴代跪拜。巴代将疏文念毕,起身持筶子讨筶。户主亦起身立拜。)勾愿疏文,通呈已毕,奉请东州南殿、西州北殿、证盟三清、玉皇众神、当境开荒天下、名山大川、五岳神帝、三代祖先、天地虚空、下坛兵将、上坛祖师等众,(以上神名乃简单之称)请你们下来鉴领上熟圆满明炉信香、封头愿酒一缸、明光宝烛、明灯照耀……祭品。(斯时,摆有何物,则念何物,以至念完而已。)欢欢请神领取,喜喜请神领收。(讨顺筶)

鉴领在前,保佑在后:上来不保千家人门,下来不保万家人户,单保酬愿户主某人,年中不要当灾,月中不许当难,(讨顺筶)希神庇佑,蒙神保赏。求保同妻某氏,男人坐在青龙背上,女人坐在绣楼花巷。早来同锅吃饭,夜来同罐吃菜,香共一炉,水共一碗。男人要保清洁,女人要保平安。(讨顺筶)求保长男某人,务农耕春,拿刀不许刺脚,拿斧不许劈手,红血不要当头,黑血不要当尾。(讨顺筶)求保长媳某氏,养男成对,养女成双,脚手爽快,气力风光。(讨顺筶)求保孙男某人,小小孩童,常在娘怀内中,神灵关煞,左手断开,右手赐送,一养成人,百年长寿,承宗接祖。放下左阴右阳。(讨顺筶)求保孙女某名,桃花李花,也是一家。大男小女,老者要保清泰,少者要保平安。(讨顺筶。视户主一家人之多寡,姓名之何称,尽求神保。)人命保佑已毕,求保六畜在后:家中喂养鸡鸭鹅禽,高楼养羊,低楼喂猪,调头吃食,摆尾吃糠,早长千斤,夜长万两,黑似乌鸦,肥似冬瓜。放下左阴右阳。(讨顺筶)求保黄牛满栏,水牛满房,高驴大马,上坡吃草,口快如镰,下江吃水,满肠满肚,日落西山,牛马回栏,瘟水莫吃,瘟草莫尝。(讨顺筶)求保五谷,正二三月,普遍下种,一颗落地,百颗成林,一颗抛撒,万颗生芽,五六月间,风来跟风长大,雨来跟雨长高,重重开花,叠叠结籽,七八九月,男人得挑,女人得背,前仓得满,后仓得登。(讨顺筶)

保佑已毕,求财到来:东方打开东路求财,南方打开南路求财,西方打开西路来财,北方打开北路求财,中央打开五方招财之路。日进千乡宝,时招万里财。财要求手,手要求财,求财到手,求米到筐。(讨顺筶或阳筶)

求财已毕,退瘟在后:上不退天,下不退地,打退天瘟、地瘟、年瘟、月瘟、日瘟、时瘟、猪瘟、牛瘟、马瘟,退去宽州大里,宽乡大县。(讨阴、顺筶亦可)要退天怪地怪,百般怪异,双猪双狗,左手推开,右手掀走。(讨顺筶或阴筶。吾地每产二猪或产一狗之数者,俗称怪异,以为必有鬼神求食,先作其报,须速请占卦以求解脱。若猪产子在三数以上,狗在二数以上者,均不论。)要退天火地火,风殃火烛,瀼起北方壬癸水,杀死南方火丙丁。(筶同上)要退官司口舌,是非口嘴,打断牙齿,剪断舌根,多口封口,多舌剪舌。(筶同上)要退天车地车,五马装车,棺材一副,麻衣孝服,哭声喊号,黑土盖面,红土盖身,退去四个天门,八个地府。(筶同上)要退三更前四更后土匪强盗,越墙挖洞,偷牛盗马,行凶打劫,烧屋打寨,退往远远他方,落在千人寨外,万人寨外,莫落信士一人屋中。(筶同上)要退虎狼斑豹,退在大山谷中,小山坳上。(筶同上)

退瘟已毕,开牢放魂于后:信士合家大小,春夏秋冬行走东南西北,五方六路,恐怕失落一魂二魂,三魂七魄,本命元辰,关在东牢,打开东牢,南牢打开南牢,西牢打开西牢,北牢打开北牢,中牢打开中牢,五牢门下,五鬼门中,牢前牢后,牢左牢右,人人三魂七魄,出牢转步,回宫就殿。(求顺筶或阳筶)

放魂已毕,解枷脱锁在后:头上有枷,当面解枷,脚下有锁,当面脱锁,麻绳铁链,木枷铁锁,解在身前,脱在身后。(同上)

解枷脱锁已毕,判卦在后:请东州南殿……(念神名)通来判卦,信士现今酬还五岳神帝,功成圆满,道场完毕,人人清洁,个个平安,放下左阴右阳;恐怕早来破财,夜来破喜,放下开阳合卦;年中有难,放下雾云作地(放下雾云作地:指求得阴筶。以“雾云”代称阴筶。)。有吉报吉,有凶报凶,不把凶来报吉,吉来报凶,上查天门,下查地府,判卦仙人,占卦仙师,八八六十四卦,内求一卦;三百六十四爻,内求一爻。卦卦有准,爻爻有灵,祖师查看,本师打点,定阴定阳,定凶定吉,弟子有眼不见,有耳不闻,将卦查看分明,判在卦中,现在卦内。(将筶子丢往地下,视系何筶,即知吉凶。)

判筶已毕,交纳在后:明炉信香,交在玉炉之中,愿酒一缸,交于茶房酒殿,琉璃杯盏,交在窑堂瓦殿。交你何财,勾销何财;何物,勾销何物。明炉行香,愿酒一缸,明光宝烛,明灯照耀……(先交什么,现勾销什么。)愿中还了,一并勾销。一了二了,水上滔滔。一刀两断,一无重欠。后来打卦不要上卦,抽签不许上签。(讨阴、顺筶)

勾销在前,退下在后:愿酒一缸,贡猪一头(或二头),白羊一只(或二只),心肝五脏,四脚四腿,五花颈肉(颈肉:指猪羊之颈项肉。苗俗认为颈项肉是最为珍贵的,认为它是猪、羊肉之源起。在“上熟”的祭品中,必有此肉,以表敬重。),洋究海沙,白米粑粑,(只说能吃之物)退送东州南殿,西州北殿,证盟三清,玉皇众神,当境开荒天下,名山大川,五岳圣帝,三代祖先,下坛兵将,上坛祖师,阴领在前,阳领在后,阴间吃得清洁,阳间吃得平安。人人吃了都要欢天喜地,不要愁眉苦脸。(讨顺筶)

退下在前,收领在后:收领上熟明炉行香……(先交何物,现收何物,先交何处,现收何处。)神神收钱上库,个个收米上仓。龙来发水,火来发钱,不烧是纸,烧了是钱。钱财万万贯,将来凭火断。金钱收上金库,银钱收上银库。鸣锣响鼓,弟子车钱车马到来。(响锣鼓,念车钱咒,其姿势、咒语全与第十二节“下马饭”同。毕,厨管刀手将猪羊抬去,再切猪羊肉各十二碗。巴代休息。此节全用第一调。)(终)

 

 

来源:《民国时期湘西苗族调查实录.还傩愿卷》
日期: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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