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请神迎神的隆重而又繁琐的巫仪中,巴代“身穿法衣红似火,头戴冠匝顶老君。变神好似风摆柳,作法如同树缠藤”。将愿主及众宾客的神情激发到亢奋或痴迷的状态。晚餐后,巴代在堂中添酒回灯,重开法门,在吹响牛角,向神祷告之后,兴致勃勃地唱起了赞美众神、赞美愿主、赞美众宾客及帮忙人等的歌,情深意切,引起愿主及众宾客的共鸣。于是,一场山歌互动的演唱会就此拉开帷幕。参与演唱的人多是民间的歌手,他们乘酒性正浓,撩开发痒的歌喉,或即兴而歌(名曰“热歌”),或传唱娴熟于胸的古歌(名曰“冷歌”),你唱我和,诙谐成趣,充分显示了民间歌手的聪明才智、高尚品德和渊博的民族民间文化知识。
本节集傩歌之大成,共分为六大部分。其中除第一部分为傩堂常用外,其他部分均鲜为人知。其中“抄本之二”系石启贵先生遗作,他用民歌的体裁,如实地记载了有关苗族傩神起源的神话传说。这于研究苗族远古历史有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价值。“抄本之四”中,颇多涉及道教及《纬书》的内容,限于苗族歌手的汉文化水平,其中鲁鱼亥豕之讹、郢书燕说之误,所在多有,令人难以诠释。“抄本之五”,讲述了张赵二郎学法的神话传说,这一神话传说在湘西苗区广为流传,在花垣、凤凰、吉首三县市的《中国民间故事集成·湖南卷资料本》中均有记载,可资参考。“抄本之六·还傩愿唱歌钱全套”,“系巴代在来客当晚的唱词。各方亲戚朋友,内外主宾,要备钱财做封儿,赠给巴代,故名之曰‘歌钱’。‘歌钱’即是此意义也。”(石启贵先生自注)这一抄本,以通俗易懂、形象生动的语言,表述了中国数千年的伦理道德观念,贯穿了儒家的学说思想,对维护和发展当今的和谐社会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本节所录各部,并非在同一堂法事中演唱。但集于此节,无疑具有阅读欣赏价值和为各方研究提供方便。其中抄本之二如下:
抄本之二(见原文本MT-096。)
傩神起源歌
讲古事来要最古,说新文来要最新。
黄帝以后我不讲,单唱初民一段情。
从前无所谓文化,天地人伦分不清。
到处尽是荒凉土,四面八方没有人。
天上“窝耸”管世界,地下“禾璧”创乾坤。
“禾璧”是人名和姓,“窝耸”是雷公姓名。
一在天上一在地,彼此不睦怀恨深。
各显妙法图报复,要达目的快其心。
雷公降下三年雪,禾璧雪上露赤身。
雷公又晴三年久,禾璧烤火却喊冷。
因是雷公不服劲,要用斧劈禾璧身。
禾璧知道其中意,急忙起屋好藏身。
并用杉皮代瓦盖,假意说报雷公听:
“先落三天三夜雨,才能劈着我原身。”
孰知杉皮被雨湿,光滑难踩会滚人。
雷公闪火降下地,撞遇屋顶滚地坪。
禾璧将其拿住了,关在仓内难脱身。
预备用盐来腌灭,急往别家把盐寻。
趁着禾璧出门去,雷公闪光闹沉沉。
禾璧子女亲眼见,看见此光本是真。
即到仓边看究竟,雷公说报一番情:
“若呈送火及碗水,保你发来保你兴。”
二人哪知雷公意,要逃出来现原形。
两人听了雷公话,急忙转步就去寻。
水火二人都送了,雷公吩咐听原因:
“赐你两颗仙瓜种,好好保存放在身。
后有狂风下大雨,就把仙瓜去种成。
若是洪水滔滔涨,可在瓜内躲住身。”
说罢一声火光闪,用斧劈破仓板心。
一朵黑云化身去,雷公逃出上天庭。
满腔怒火施法术,即时天上显威灵。
禾璧转到中途上,知道雷公脱了身。
双手拍着胸前叹,新仇旧恨雪不成。
雷公腾云空中望,看见禾璧路上行。
有株大树三丈围,他一手折断又拔根。
拿打道旁清露水,力大无穷好本领。
想要用斧劈死他,恐怕法术又不能。
雷公无法雪此恨,才用洪水淹他身。
忙使鳌鱼来塞海,鳌鱼塞住海中心。
又塞五湖出水口,五湖四海流不成。
刮起狂风下暴雨,七天七夜雨纷纷。
才把洪水滔滔涨,一时涨齐到天门。
凡间之人无处躲,男女老少命归阴。
兄妹记得雷公话,早把仙瓜种完成。
园中仙瓜见风长,叶叶繁茂牵长藤。
藤上开花结瓜大,瓜熟落地空了心。
兄妹二人瓜内躲,飘飘荡荡到天门。
雷公炉前去打铁,打成快箭有五根。
盘古把箭拿在手,分别射向海中心。
一箭射出消海水,二箭射出湖水平。
三箭射出群山起,四箭射出现树林。
五箭射出峡谷深,江山如画分外明。
齐天洪水射消了,二人脱身瓜内存。
兄妹双双瓜中出,但看凡间没有人。
一来禽兽都死了,二来人人命归阴。
山上未闻鸟声叫,地下不见有人行。
猪羊牛马都绝迹,遍地荒凉冷清清。
兄妹二人惊骇了,无计商量忧在心。
男女只剩我两个,二人怎能治乾坤?
哥哥起了其心意,要与小妹结成婚。
开言说与小妹道:“兄妹联姻命中定,
依礼说来不可行,本是同娘共母生。
因为世上荒凉了,礼法不能不变更。”
小妹听后回言道:“哥哥在上听原因。
你我同娘共母养,不是别姓外来人。
要我与你成婚配,断然不依半毫分。”
哥哥听了再言道:“小妹侧耳听原因,
你说同娘共母养,话不虚传果是真。
并非世上人众多,到处商量到处行。
只剩你我人两个,此外无人可成婚。
不如与我为婚配,合成夫妇一双人。
搭早成婚好养子,免得日后绝命根。”
小妹听说回言答:“哥哥且请听原因,
二人园里去破竹,将竹劈破两半分。
各把一块带上坡,山顶放下到地坪。
若是竹子合成了,兄妹二人结成婚。”
哥哥明白其中意,破开竹子两半分。
分别登上两座山,各把竹块抛地坪。
谁知竹块合拢了,小妹无言叹一声。
只好另出一妙计:“再把磨子看分明。
若是磨子又合了,自应与你结成婚。”
二人抬磨上山去,各把一块放下岭。
放下磨子忙去看,看它合心不合心?
果然磨子又合心,想来也是命生成。
妹妹急得无妙计,一心逃走不成婚。
妹妹急忙往前跑,哥哥追赶随后行。
赶了三天又三夜,肚饿一刻不留停。
用尽平生好气力,只见行踪难拢身。
赶妹赶至一狭道,妹遇狮子难前行。
撞遇狮子拦住妹,逼她只得打转身。
哥哥一见回身转,急忙追跑脚不停。
双手将妹抱着了,青天白日结成婚。
抱着小妹无话说,姻缘原是命生成。
从此兄妹为夫妇,天成二美一双人。
成婚一年生一子,谁料这子是怪人。
四肢形同人模样,是男是女分不清。
才将此子用刀割,一人拿做百块分。
浑身四体割完了,分别抛撒四山林。
一块放在堂屋内,封做吴姓掌乾坤。
一块撒在龙山地,才有龙家这姓人。
一块撒在石头上,叫做石姓易分清。
一块撒在麻园内,喊成麻姓也分明。
其他多块随地撒,五名杂姓记不清。
四方八面都撒了,变成凡间许多人。
便成村庄无数个,男女两性结成婚。
清晨四处火烟起,黄河流域尽是人。
剩有一块无抛处,将他撂在土地坪。
廖家姓根从此起,如今才有姓廖人。
从此才有百家姓,人间烟火热腾腾。
各自经营各事业,力图发展勤苦耕。
从此又分亲族了,一房灯火一房人。
日后子孙多发达,家财万贯斗量金。
禾璧原是老宗祖,兄妹二人系子孙。
“禾”字下面切“苗”子,叫做苗族到如今。
物之初生取其义,后来才有这“苗”名。
吴龙廖石麻等姓,历史算是先来人。
五姓红苗(五姓红苗:红苗,以衣带尚红而得名,亦是古时对楚、蜀、黔边隅苗族的统称。其中,吴、龙、廖、石、麻等五姓居多,另外还有张、杨、施、田等多种姓氏。据考,苗族各支系均有自己的姓氏,而以上诸姓均为古代封建王朝所赐。)由此起,就是这样起的根。
如今世上人多广,二皇究系原始人。
二皇确系原始祖,天下人们是子孙。
凡间之人才供养,因此崇信这堂神。
因此崇信这神愿,年年秋后敬为尊。
几句来源略表过,事属实在又合情。
歌言唱到这里止,马上收场歇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