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族傩戏由于苗汉文化交流等多种因素,特别是分行当以后,大大提高了戏曲化程度,但我们仍可以从比较封闭的苗寨找到属于本原性的“活化石”,其人物形象的塑造也不乏其例。十二洞鬼代表了整个社会的主要层面,在这些人物身上,保留了民族的素质、民族的心理、民族的审美观与民族的世界观等方面的特质。现以傩戏《搬先锋》为例:
由武花旦打扮的先锋,着苗女花裙,系桃花围腰,戴银雀凤冠,所罩脸壳(面具)乃桃花其容,艳丽无比,是最引人注目的女鬼。
先锋,是傩堂戏中正式出场的头一位神。因为探子是属于暗探法事,所以才将这明着出场的第一位神叫作先锋神。探子探得路途情况之后,便轮到先锋出场了。
先锋神是一位女神,标志着人类氏族社会的实际状况——“女人当家,女人领头”。她手持两面白旗专替户主扫天瘟地气,故又叫“白旗先锋”,丑话歪讲成“白屁先锋”。这个角色常常由男人扮演,走女人细步,穿女人服装,唱女人腔调。伴奏不用锣,只用鼓和一只铜钹,敲打细乐边鼓即可。她一出场就这样唱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男人装作女人身。
本是男人穿裤子,扮作女人穿花裙。
扫邪的时候,一边双手挥动白旗,一边唱:
天瘟地气扫出去,天灾地难扫出门。
天火地火扫出去,阴火阳火扫出门。
打开五湖四海,她照例作脱衣下海洗澡的表演,意即为户主洗荡邪秽。她唱道:
五湖四海打开了,转来岸上脱衣裳。
先脱龙裙十二件,后脱龙裤十二双。
左耳洗得亮晶晶,右耳洗得白如银……
法事做完,离开傩坛之前作出这样的交代,当然也是对户主的奉承:
先锋不到愿不明,来了几代不回身。
先锋不到愿不长,来了一堂准千堂。
她虽可腾云驾雾,直接降临主户门庭,但傩法师仍用凡人的身段表演“过跳岩”。跳岩是竖立在河中的等距离的一行碑状石块,专供行人过河的踏步。先锋娘子不是飞过去,而是用跳步一级一级跳过去。翻坳下坡用退步、踮步。用攀手表现攀藤登高处,用连手表现人们手拉手过峭壁,用遮阳手表现落尘时辨识方位,等等。有些身段已成术语。如“鹞子翻身”,表现在羊肠小道上转弯抹角;“风摆柳”加“同边手”,表现在陡坡上顺手抓住芭茅草步步前移。这些景象,岂不是再现了苗族先民“水往东流,人向西行”的大迁徙的艰难跋涉?先锋在户主家表演的基本路线为“”形。这种路线的选择,一是为了体现苗族先民的世界观。他们认为地是五方,天是六角,“”形线条的五个交叉点恰好表现了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每个洞鬼出场,也要照样“砍”、“扫”、“打”五方五位。二是纪念苗族先民创造生产工具的贡献,“”是苗族妇女挽纱用的竹制拍子的形状。三是为了体现苗族先民的艺术审美的朴素意识,他们认为“”形是一种对称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