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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服及银饰承载着苗人的礼仪和繁华

作者:龙迎春 【字体:

跟凤凰县城工艺品一条街上那些旗帜招展的银器铺相比,麻师傅的生意,真的是很凋零的。他就这样,穿着中山装、没有修剪胡子,和大多数的乡下人一样,对于自己所从事的职业,并没有太多动人的陈述,偶尔流露出一点点的骄傲,也不过就是说到外面的人闻其名而不远千里地来找他打银饰而已。而这传统工艺,在其沉默里,仿佛也要渐渐消失无踪了。

 

凤凰县城街边上的大多数银器店的主人们,与其说是手艺人,倒不如说是小商贩。银饰的花样,因为跟麻师傅用来作实际用途的银链子银扣子不一样,都是给外来的旅游的女孩子们的装饰,所以要花巧得多。而对于银饰背后所蕴涵着的苗族女子对于美的爱好,他们也并不都能领会,生意兴隆成了他们建大屋存大钱的基础.所以他们是绝不会有麻师傅对于一辈子没能够打一件真正披肩的那样的遗憾,也更不会像这个老手艺人一样.感叹苗族曾经的礼仪和繁华不再。

 

家传的手艺到底会不会丢,麻师傅也说不明白。“现在没太多的人用银饰,来做的都是富裕一点的人家或者是对苗族的银饰感兴趣的汉族人。尤其是小孩子的那些东西,可能也是要放到博物馆去了。”麻师傅第一次有些感叹地说。至于传不传给孩子,孩子愿不愿意做这一行,他也不能肯定,“我现在也没收徒弟,心里头还是想教给儿子的,但是这一行现在不好做,老二打工去了,老三、老四也不知道能不能读书,读不成书估计也是要去打工,未必喜欢做这个。”而唯一乖巧听话,早早不上学一直随着父母在家洗剪银器的大女儿终究只是女儿,银匠都是传男不传女的,女儿绝无做银匠的可能。再说女儿始终要嫁出去成为婆家的人,就算她喜欢,也未必就能一辈子守在父母身边,一直帮着家里做银器。

 

这年轻的女孩子,

因为着了出嫁的盛装,

所以在这黑暗的屋子里顾盼生辉。

 

我看着那些放在旧饭桌上的灿烂的银器,就想这要是穿戴在那沉默的女孩子的身上,不知道会有多好看就问麻师傅的爱人可不可以给女儿穿戴起来,我帮她照几张照片麻师傅的爱人很高兴,连说好啊好啊,我们给这孩子置了一套齐全的首饰,等她出嫁做嫁妆的,都没戴过,更没照过相呢?

 

于是做母亲的便急急上楼去取了苗衣出来给女儿换,女孩子害羞,先是不肯换,旁边跟我一起来的政府人员就叫我穿我摇摇头,这是做母亲的一片心意,预备着给女儿的嫁妆,哪里有我先去穿戴的道理?我笑着跟女孩子说:“你穿吧,你脸圆圆的,一定好看的,我太瘦了,撑不起来的”女孩子便听了话,由母亲摆弄在光线很暗的屋子里,母亲给孩子套上苗服,仔细为她裹上重重叠叠的苗帕苗服穿好了以后,麻师傅便拿过银饰递给妻子,两根项圈,长的银链一头扣在围兜上,一头挂在衣服的纽扣上,另外又在胸前挂上了别的装饰,牙签盒一类的手上的一副镯子,母亲也仔细地替女儿戴好了末了,麻师傅提起了最华丽的银帽,我们的眼前顿时为之一亮,垂挂着的银帘子细微地摇动着,发出清脆的叮叮当当碰撞的异常好听的声音,垂着的银帘如同流苏一般,摇曳着精致的繁华母亲笑着,小心地戴在女儿的头上,然后把孩子拉到眼前说:“看我女儿,像个新娘子呢”而那女孩子,则已经害羞得不知道该把眼睛望向何处了。

 

这年轻的女孩子,因为着了出嫁的盛装,所以在这黑暗的屋子里顾盼生辉“上哪里照呢?”她抬起眼睛看着我问,她之前儿乎都一直不抬眼的,总是垂着眼,我这才看清她长着一双漂亮的丹凤眼这没化一点点妆的女孩子有一种天然的素朴的意味,我叫她在墙边、门边站着,一张张给她拍照,她总是很腼腆,不会做任何姿势和表情就连笑仿佛都不敢笑一卜,她母亲在一边着急,总叫她笑,她便很勉强地说:“怎么笑啊?”拍了许多,她几乎一直都沉默着,我在显示屏上给她看,她看了,扭头对母亲说:“不好看的。”母亲却一直笑呵呵地,说好看好看,你不懂。我不是职业的摄影师,技术自然是很差强人意的,而且我也不善言辞,无法将这女孩子逗笑,所以对着这原本明媚秀丽的女孩子,却无法拍出她的一颦一笑来,就连那些流动着的银饰的光华,都无法捕捉。因而心中的遗憾,跟这女孩子对于自己照出的相片并没有想象中美丽的失意,大约也差不多。

 

末了,我跟麻师傅和他爱人说,不如照个全家相吧。他点点头,说是很久都没照相了,也是该照一张,他爱人搬了两张凳子出来,两个人隔得远远地坐着,谁也不挨谁,都很严肃,他们盛装的女儿,站在父母的身后,却带着微微的笑。照片冲出来以后.我总忘不了父女俩的神情:微笑的女孩子和严肃的麻师傅。那无比绚丽的银饰,就是从这个看着有些沧桑、衣着无比朴素的老艺人的手里,打造出来的。

告别他们出来,麻师傅的爱人将我们送出门口,叮嘱我一定要寄照片。我点头答应。清冷的空气再度袭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我问同行的政府工作人员,本地的女孩子是不是已经很少穿戴银饰,他说是的。“不过我去年还在这里给我老婆打了一套,不是全套的,没有银帽,家里虽然不富,但怎么说,我老婆喜欢,作为苗族人,总还是应该有一套吧。”他边说边嘿嘿地乐,可见他对新婚妻子的爱意。

 

我在凉凉的天气里想起母亲给我做的苗衣和银饰,尽管我十七岁就已经离家出去上学了。母亲却总觉得我应该有一套苗服,一直在心里念着,用她并不多的积蓄,给我买布,找裁缝,终于在我大学毕业的那年,给我做了一套苗服。但终日在城市里的我.其实是没机会穿的。后来母亲又托了乡下的亲戚,给我在腊尔山的集市上置了一套银饰,也是因为并没有多大的用途,她并没有给我买真的饰品.买的是麻师傅说的那种含铜量很高的假银饰。在一个假日,给我带到广州来,我重重叠叠地用软纱裹了,放在衣柜里。

 

有时候清理衣物,就忍不住打开看看。虽然不是真的,

但那一件件的饰物,打造得依然十分精致,

让我想念我的故乡和我的民族,

而那样的乡愁弥漫,在环佩叮当里,

真是无法驱逐的呀。

 

来源:《民间湘西》
日期:20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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